商隊在魔蘑山損失不小，死了些護衛和商人，有些貨物也被蘑菇人給破壞了，剩下的人重整旗鼓，第二天一大早就離開了魔蘑山，繼續踏上了行程。

但過了魔蘑山，離著龍源宗地界，也就不算遠了。

接下來的小半個月時間裏，鐘離依舊努力扮演著劉默然的角色。

就像一個真真正正剛學會去戰鬥，學著和其他人配合戰鬥的修行者一樣，鐘離不少時候表現地有些笨拙，但在唐生傑與解於田的指點教導之下，進步很快，十幾天中，已經能輕松布置出保護一片區域的水罩，彈指就能打出給人療傷的水訣。

連解於田都說道：“常言道，君子如水，劉師侄性格恬淡，能靜下心來，耐著性子不斷去重覆施展簡單的法訣，把基本功掌握得爐火純青。他不是天生的奇才，卻是後天努力的奮鬥者。唐師兄，你收了這個弟子，還真算福氣呢！”

唐生傑也很滿意鐘離的表現：“我的大弟子納蘭火燒，性格溫吞，有文人之風，修煉之道的天賦極佳，還有詩詞歌賦的才能，但放在修行道上，就顯得太過於‘軟’，與他關系好和睦相處的人很多，笑話他迂腐的人也不少。”

“二弟子慕容婉約，天資不輸大弟子，不但聰明機智反應迅速，還更多一份刻苦努力，但她又太硬太狠，逢人就有三分火氣。”

“三弟子南宮無畏性格上更有著難以彌補的缺陷。”

“唯有默然，從性格來看，謙謙君子，溫潤如玉，又肯聽長輩說教，又能和其他人相處融洽，幾乎沒有任何缺點。更和我有著很相似的經歷和緣分。”

他因緣際會之下，才踏入修行之路。

從前最落魄的時候，唐生傑衣不蔽體，饑寒交迫，若非那位善良女子搭救，恐怕早已成為路邊的凍死骨。後來為了感念當年的恩情，他給了那女子的後人一個收入海天閣的承諾。但劉家又在獸潮之中敗亡了，只有一個劉默然僥幸活下來。

無論從哪點來看，唐生傑都覺得，把劉默然收為徒弟，是一生最正確的決定。

雖然可能天資有限，未來不見得能成為多麽神通廣大的修士，但承繼師門遺風，做一個既在平日謙恭禮讓，又敢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的俠義修士，想來是大有可期。

李辰良，林北晴，也都看出來了唐生傑和解於田對劉默然的看重。

從前李辰良只把劉默然當成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，但現在心中卻覺得，劉默然這種人，的確討長輩們的喜歡。

若自己也能表現地和劉默然一樣，想來，不僅能被師尊看重，還不易與人結怨，簡直完美。

看來真要和那老魔頭說的般，要低調做人咯！

林北晴和劉默然的話愈發多了起來。

有時候趕上閑暇工夫，一聊就是很久。

上次魔蘑山共戰蘑菇人的經歷，讓林北晴對他多了幾分信任。

因為她一醒來的時候，看到的就是那張略顯青澀，眉眼中滿是焦慮的臉。

他是在擔心自己嗎？

林北晴遇到過不少對自己有所圖謀的男人，從他們的眼神就能看出那難以掩飾的欲望。

可在劉默然身上，林北晴絲毫沒有感受到那種骯臟的東西，好像陪伴在自己身邊的，就是一汪很深的清潭，和他交談，就好似在清潭中沐浴一樣，讓人身心倍愉。

“說起來，師弟為什麽要修行？”

有一次，林北晴忽然問道。

鐘離回答：“師姐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。”

“每個人踏上修行路的原因都不一樣，譬如那些生在修行者家族的人，他們生來就是要成為修行者的，因為那是家族對他們的要求，需要他們成為家族的力量；但像我們這些從凡俗中走來的人就不一樣了，雖然都為了成為更強的修行者，掌握更多的力量，但緣由千種百樣；有人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，向往更珍奇的寶物，更美貌的女人；有人則是對有些東西感興趣，比如符箓，陣法，煉丹，煉器等等；有人就背負著沈重的東西，像是仇恨，像是爭一口氣讓看不起自己的人都刮目相看的夙願；有的人就是隨波逐流罷了……你是為什麽呢？”

林北晴一口氣說了很多，似乎很是認真。

鐘離說道：“我聽聞，如果一個人要真誠地詢問另外一個人問題，就該先自己回答這個問題。敢問師姐為什麽修行？”

“不怕師弟笑話，我的修行原因，其實在許多人看來，很幼稚。”林北晴自嘲般地一笑，“那就是斬除奸惡，消滅黑暗，維護心中的正義。”

“那師姐為什麽又這麽想驅逐黑暗？”

鐘離又問道。

林北晴答道：“因為我生來見過了太多不公不平。我父親是凡俗國度中聲名遠揚的大俠，卻被奸人所害，死在獄中。我父親的摯友是當朝的元帥，滿門忠烈，卻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。奸佞者當道掌權，忠義者不得好死，我厭棄這種世道，想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。但只憑理想是無法改變世界的，所以必須要有力量。我拿起寶劍，走上江湖，磨礪劍道，漸漸越來越喜歡用劍的感覺，便去參加了劍雨宮的弟子考核，不知不覺，就到了今日。”

前世鐘離對林北晴的了解，僅僅源於那一面之緣，直到今生，他才發現林北晴的很多面。

因為見了太多黑暗，所以向往光明嗎？

和自己恰好相反。

但鐘離並不覺得林北晴錯了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，能為了自己的志向不斷奮鬥，而非貪圖眼前享受，碌碌無為，就很值得欽佩。

“我的志向，遠沒有師姐這麽高潔。”

鐘離微笑道。

林北晴搖頭：“但你是師兄眼中的謙謙君子，最有仙門之人氣質的修行者。”

鐘離輕輕地說道：“為什麽要尋仙求道？有時候我自己也會困惑。我家人雖然被妖族殺了，但我其實仇恨也並不刻骨，因為殺了我家人的妖族也死掉了；功名利祿，以我如今的修為，隨便去哪個凡俗國度，都唾手可得；所以我想要的大概就是，能保護自己的力量。我不像師姐一樣有改變這個世界的理想，只希望自己不要被亂世洪流淹死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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